讀書
既已開宗明義,第一篇就來談談讀書。「讀書」一詞有歧義,如出自家長口中,意思即為「背書」或「讀教科書」,總之以考試爲服務對象。按此,如果在考試前夕還在看課外書,就不算讀書,毋須進而討論有否背誦的問題。明明讀書卻不是讀書,語言的事,如何能不釐清?故英國作家佐治奧維(George Orwell)撰成〈Politics and the English Language〉一文,談及正名的重要性。你說民主,他也說民主;你說普選,他也說普選,但雞同鴨講,浪費時間,可見定義十分重要。
一般說法是,在香港的功利社會下,教育只著重考試成績,篾視課外閱讀。上文提及家長對「讀書」的詮釋,或可證此說。但我也當過學生,想替其申辯。回顧我小學到中學的生涯,校方也鼓勵學生閱讀。小學記憶已淡忘,但高小曾有圖書館導覽,指導同學借書;至於初中印象尤深,當時每人獲派一本「閱讀紀錄冊」,然後每半年跑一次數。別妄想齋填個書名就可過骨,而是要寫二百字感想,然後再去「審書」——其實是審人,即高年級學長學姐針對書中內容抽問,通過了才算讀完一本。另外,每週也有一小時左右的「圖書館課」,同學要輪流匯報,向全班推介好書。而且,每日早上也有十五分鐘閱讀時間。
如此多小動作,豈能說學校不鼓勵課外閱讀?坦白講,在其推導下我確實增加了閱讀機會,但都是被動的、不情願的,因爲學校教育主軸還是考試。初中有校內試,高中有公開試。所以,搞上述大龍鳳的同時,正規教育工作從未間斷:功課依然不少,默書、測驗、考試仍然頻繁。你自問記憶力強,集中力高,快快手手搞掂功課與溫習兩大「正經事」,倒有空間可以「捨本逐末」,讀讀課外書。若想玩Online Game,落街場跟隊,這小撮空間絕對不敷應用,需要取捨;如果仲要補習,就直頭唔洗恨。記得升中三後,校方開始「讓路」給公開試,加上同學進入反叛期,老師也無法脅迫,閱讀推廣正式告一段落。
現時回顧,校內的閱讀推廣,就像跆拳道、小提琴、朗誦,不過是陪襯,或者說是手段;「主角」從來都是入大學,做個上等人,搵份好工。學生並非低能兒,也有認知力,會逐漸在成長中疏理出真相。分清莊與閒之後,能延續課外閱讀習慣的學生就少之有少了。
漢武帝獨尊儒術,但無禁止學者修習道、墨、法,只不過富貴榮華無你份,於是全天下仆去學儒經。香港教育也有異曲同工之妙,考好個試,基本上就是平坦大道。識時務者,自然不會再花時間讀課外書,同利益鬥氣。但詭異的是,中小學校仍舊在推廣閱讀,就像獨尊儒術時,卻又苦口婆心勸你讀多點《墨子》、《韓非子》。
在人類社會,充斥許多矛盾。例如「朝鮮民主主義共和國」、「人民解放軍」、「民主建港協進聯盟」,為何堅持以「人民、解放、民主」為名?難道佢地連自己係咩都未搞清楚?
世事總有浪漫與現實兩面,前者說來動聽,但實利少,後者恰恰相反。偏偏人很貪心,總想名利雙收,於是取長捨短,用浪漫的美遮掩現實的醜,形成一套處事原則:表面浪漫,實質功利。記得中學考試前夕,即使開著電腦打機,也堅持將教科書放在案頭,結果與不溫無異。當時已是獨處,可排除「裝模作樣」的因素。說到底,是要減低罪疚感,淡化自己「衰到貼地」的感覺,我相信統治者亦有相似的心理。
此外,又關乎市場需要,一個政權,哪怕再敗絮其中,也要有基本的包裝。因此,中國古代有「外儒內法」治術,現代則有「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」,而北韓亦不會徑直自稱「金氏帝國」。這樣,不難明白為何教育界總在鼓勵學生閱讀,甚至有「求學不是求分數」的口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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